消逝了的村莊

那位行政官是一位上流階級的馬來人。他是一位『端姑』，是『先知者』的一個後裔。雖然經過了好幾世代的混合，他那被沖淡的阿刺伯血統仍舊在他的尖削的臉上，鷹鼻上和聰明伶俐的眼睛中顯現着。他正在觀察他的行政邊區的景緻。在一座峯頂蓋着叢林的石山襯托之下，河流的兩岸伸展着一片森林，好像綠色的垂簾，在午後的熟氣中，微微地閃動着。在他乘坐的長舟裏面，潮溼的空氣特別覺得窒悶。爲了要避開熱氣帶來的疲倦和孤寂，他便把文件夾取出來，翻閱着省長寄給他的一份備忘錄。他讀着省長這樣的指示：『據說在已故的馬威領導下的本南人，現在散居在他們從前村莊的舊址附近。在日軍佔領之前或在其佔領時期內，也許是因爲流行症發生之故，他們便散失在森林中了。你必須接觸那些本南人，使他們重新安居下來。你得如期將情况向本人報吿。』 他獨自一個人留在那寂靜的地方。他竭力避免堕入睡鄉，迫使着自己考慮當前的一項任務。爲他駕駛舷外摩托的阿里，和那位伊班警員波育已正在初步搜尋可能在附近一帶的本南人。他們兩人一早就已出發，他現在正等待着他們囘來。假如他們的搜尋失敗的話，那末他們就得駛往下游，到那最近的一座長屋去。然後把長舟抛下，偕同數位伊班嚮導，在該地區作陸上的搜尋了。陸上搜尋將令人感到厭煩和疲憊的。他希望他的人員會找到一家本南人或一羣本南人，然後通過他們去接觸其他的本南人。他重新注視那舊時的本南村莊座落的河岸，但在那陽光微弱地照耀之下，在那孤寂之中，卻毫無動靜。 沒有人能夠吿訴他，到底多久以前那一族本南人在婆羅洲的中部放棄了那游牧式的生活，然後遷移到這砂朥越的一角，蟄居在森林起伏之間的一條偏僻的河流岸上。可能是在第一位布洛克踏上婆羅洲的土地，而後成爲第一位白種土王之時，那村莊早已經就在那邊了；但據那位端姑現在所能看到的，那村莊卻在那綠色的灌木叢林的籠罩之下消逝了。到底發生了甚麽事情，把那些村民趕囘到喬木叢生的森林裏去居住呢？是不是一隊伊班戰士曾經襲擊過那村莊，然後每一位戰士發出勝利的呼叫，1手高舉着可怖的戰利品的人頭，一手握着閃光的兇器？或許只是一種疾病，一發就幾乎把全村消滅了？ 端姑發覺自己堕入夢幻之中，便把自己搖撼着。他把脚趾浸入河中的冷水裏去，使他淸醒了多少。由他坐着的地方望去，他還可以看見一個村莊的一些遺跡，被茂盛的爬藤纒繞着的爛腐的屋架，好像瘋子一般在靑綠的圍牆後面向外窺視。一條小溪就從靑綠的圍牆的空隙流出，在伸展得又長又暗又高的河岸的灰土中冲開了一道小小的峽谷。好多天沒有下雨了。河流縮成一條緩慢的小溪，一些枯死的樹木從溪流中伸出它們的光秃的枝椏，正好像蓋满了靑色的汚泥的手掌一般。停在岸上的一圑浮木，蓋上了灰色的泥土，好像被抛在陽光底下腐爛的死屍一樣，在殘酷的死亡中伸開了四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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